不拿油

chapter 13

任何前沿的科技都与魔法别无二致。

Tony呆坐着，愣愣盯着医务室的墙壁，童年时对克拉尔的信仰枯萎了。他设计人类最前沿的技术，却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——他的系统无法处理泰坦星上那一半对话。他在科技领域信心十足，却发现魔法有自己的运行法则。

简单测量那些锚——该死的锚——的能力波动就够让人困惑的了，如果仅是测量就已勉强，他怎么越过银河系挽回遗失的精神？

“Stark先生？”Christine迟疑一下，又问。

Tony闭上眼睛，她的声音在脑子里与三周前消逝的某人重合着，“Tony，叫我Tony吧。”

要是他们连这个人都没法救，又谈何拯救所有人？其他每个人？他坚信的基础如积木般摇摇欲坠。

“那么，Tony，你知道他在哪儿吗？”

当然知道，可Tony没有回答。

Christine顿了顿，靠近一步，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，“新闻上说你们飞进太空，登上那个巨大的圆环（乌木喉飞船）；纽约大学附近的战斗也被报道了，华盛顿广场上的外星人传遍了社交媒体。所以我给他打电话，想知道……”她似乎是那种用明亮的个性掩饰痛苦的人，脸上的笑容摇晃着，“他没接。那时你也消失在飞船上，而飞船正好在Stephen房子的上空。现在你和他一起回来了，我想你知道他在哪儿。”（两人的语气都不太客气233333） 

倒霉，为什么你在这儿？他没义务对她解释，但她好像将危机都怪在他头上。Tony默默调出数据，将坐标上传至墙上的电脑，对显示器比划几下，屏上随即显示出他提供给Bruce和Selvig的星图。

显然，他们并未横穿整个银河系，只穿过了三分之一。

“什么？”Christine盯着那个星图小声说，“但……”她的声音渐渐消失，直到再次转身看向病床，勉强露出一个微笑，“怎么去的？”

Tony没有回答。

他们两个都一言不发，最后又是Christine打破了沉默。“你知道，”她缓缓说，“很有趣的，你认为你过着完全正常的生活，得到了理想的工作，并决定给某个同事一个机会。一段时间里，这很有趣，他们一起工作——也许不约会他们会合作的更好，但你的生活仍很美好。”

她的声音渐渐紧张，“随后，一切崩塌，他消失了。突然间，他似乎成了宗教狂热分子，但确实能实现一些没人能办到的事。过去找同一天约会就是很大的事了，但最后却是魔法斗争和开在你医院的传送门。而现在，我的前男友的精神体丢在银河系里了，”Christine惶惑地视线移到他身上，“还和钢铁侠。”

我是被迫看着一切发生的，Tony脑子里抗议着。他讨厌被视为局外人，却惊讶于她的激烈反应。 

“我只是，”短促地吸气，“抱歉，你能……？”

她希望他离开。

不，Tony心头涌起一阵恐慌，不，Stephen很危险，他需要我的帮助，因为没人会……没有其他人……

……哦，对的。

他们回地球了，很多人能帮上忙，其中一个认识Stephen好几年，远超Tony那几个星期，况且Tony还对该做什么一头雾水。确定性再一次动摇，几周里第一次的，他完全失去了方向。

“抱歉。”Tony呆呆地说，静止片刻，朝门走去。离开前他回头，正好看见Christine 再次走到Stephen身边，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上——正好是Tony此前放的地方。

跟飞船出现在地球上空时一样，没有语言能描述此刻那种浓黑的感受。

他要休息一天——他给Rhodey发了短信，随后漫无目地沿走廊走。他的情绪空落落的，没法好好待人。 

他总喜欢呆在世界各地的房产里，但也在总部有住处，和其他成员一样。那是个一尘不染的房间，特大号的床上整整洁洁，床单像是刚熨好的，窗帘大开，让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来。他一走进房间，音乐即开始播放。他和Pepper的照片被裱在墙上，和在泰晤士报上登的订婚通告那张照片一致。

Tony背过身，叹气，闭眼，摇了摇头。

他需要仔细研究近况，这至少是第一步。

Wanda死了。过了这么多年，他还是对她怀有隐约的愧疚，而更务实的那部分补充说：他们失去了一个强大的战力。想到她，Tony又调出一个名字，并悲伤地点点头。Vision显然已经去世了，他只是确认一下。第二页正好是Vision颅骨陷下、心灵宝石被挖走的图片，Tony胃里一阵扭曲。

Sam Wilson，该死。即使他是另一个背叛者，他也比队伍里其他任何人可亲。Rhodey很久之前就因现在使用的辅助代步工具原谅他了。 国王T'Challa，Tony读下一条，皱着眉回忆那些来自Wakanda的病床。记忆里什么东西咯噔一下，他轻轻敲击，回到之前匆匆翻过的Vision照片。Wakanda再次被提及，Vision的身体在非洲，没在总部，为什么？

Nick Fury和Maria Hill，妈的， James Barn—  

Tony脑子一阵发晕，他艰难地眨眨眼，再次看向那个名字。

James Barnes、James Buchanan Barnes， Bucky，死了。

Tony坐回椅子上，心底多年来的压力缓缓排出。他应该高兴吗？不，他下一秒否定。每个名字都无法带来丝毫快意，因为一切本不该如此。Thanos死亡名单上的每个名字都绝非他想看到的，包括这一个——那个名单本该空空如也。

Tony迟疑一秒，又调出了洛杉矶的任务概况。

很快他了解到，Steve Rogers 不仅指挥这一任务，事实上，他现在正和Rhodey联合领导着复仇者。两个分裂的团队再次联合起来拯救世界，这很有意义，他勉强承认。Rhodey稳如磐石，能适应任何正式体系，而回归的美国队长则是世界的精神象征。

照报道中的洛杉矶现状看，世界亟待帮助。他家乡的每条讯息都刺痛了Tony的心。总人口损失一半，对每个城市而言都非常糟糕，特别是洛杉矶。这座城市此刻好似近夏的天气，恒温器让空调在空荡荡的建筑中连轴转，电路过载（像它们时常出现的那样），但没有足够的电路维修工修复城市里蔓生的电路系统。电路火花在半山腰上爆发——曾经总在夏天发生，现在仅剩的一半消防员无法在火灾蔓延时取得进展。 

然而，更糟的是，权力斗争开始了。这座城市的集中程度远远低于纽约，因此每个追逐利益的派系都能够找到无限的，不断变化的边界，并有足够的空间来隐藏。如果警察来了，他们就转移；如果余波波及一两个街区，他们就去占其他的地方。

阅读这些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地狱般的体验，对Tony犹然。

Stephen说，大多匆匆死在Thanos的选择下的人可以救活，然而，那些随后死去的人只能永远离去。即使洛杉矶一半的人能被带回，现在死去的上百万人却真的死了。

“你知道那真的会杀死你。”Tony低声说，并惊讶于自己平静语调下压抑的愤怒，“你仍然这样做，你还让我看着。” 

他不能再阅读人们的死讯。

Sharon Carter 和一个叫 Nakia 同样前往洛杉矶执行任务，神盾局的一些部分仍良好运行着，Tony想到这，查了查现在谁留下来负责： Mackenzie——无关紧要了。

Tony继续在数据库里浏览着，在列出“研究团队”的清单上顿了顿。这些团队并不明晰，未能归类,其中一个是Thor、“Danvers”和”火箭“。第二个大名单上列着Bruce、Selvig、Wong、Van Dyne、Lang、“Foster”和“Shuri”，第三个名单上只有Wong、Bruce和Van Dyne。而第四个上是Bruce、Shuri和……

Tony看到Christine的名字时移开了视线——他为什么有这种反应？

他慢慢记起了 Jane Foster的身份，技术天才 Shuri 也略有耳闻，最后决定干点别的。此刻他的脑子发木，没法查明那些团队在研究什么，也不清楚自己能帮上什么忙。

“食物，”他宣布道，离开显示屏，“我应该吃饭。”

Friday在他走进房间时显然已经被唤醒，这一次，他让她再次发声，“你需要我为您从餐馆里点些东西吗，boss？食物大部分仍有功效。”

“大部分？”他重复一下，然后摇摇头：“不，我得离开这个房间。” 当Friday低声回应时，Tony带着极大的决心走出门外，既不看Pepper的照片，也不去想Christine。走了几步后，他找到了避开他人的借口。啊哈，他将手再次合在胸前，太空服圆盘应该是个好借口。

“你从哪儿弄来的？”一个声音出现了，在Tony朝研究室走了几分钟后。

他眨了眨眼，停下来，四处张望着寻找说话人。

“在下面，蠢驴。”

Tony朝下看，脑子花了很长时间处理看到的景象，“穿着宇航服的浣熊，当然。”

它哼了一声，将前肢折叠起来（也许是手臂？），“你们真的对该死的浣熊很着迷。（为什么这个浣熊看起来像是赶牲口的？）我的名字是‘火箭’，不是浣熊，另外我想知道你手里的太空服从哪儿来的。”

火箭认出了这个装置，Tony感觉意识缓缓沉了下去。从之前与Quill等人简短的谈话里可知，Thor不是独自离开的。现在没理由让这段记忆久久停留，但当他将金属盘递给火箭时，记忆又像沼泽里的泡泡一样冒了出来，“应急用航天服。”Tony沉沉地复述，“或者娱乐用。” 

他的复述几乎让火箭跌坐下去，恐惧涌入他的眼睛，“他们……还……？”Tony沉默地摇了摇头，火箭的恐惧立即被突然涌出的泪水替代，“——啊，好的。”一只爪子猛拍在脸上，“——我在靠自己努力，不管怎样。让一切运行下去，不会破坏它。”

“我很遗憾。”Tony说。

火箭转身离开，手里还紧紧攥着圆盘。Tony突然记起录像，叫住他，“我从Quill的飞船上找到了一些录像，如果……如果你想看的话。”

“当然。”火箭紧紧盯着手中的圆盘，头也不抬地说，“什么都行。”

天啊，他实在受不了了。

Tony将手指插入头发里，呼气，才继续走到自助餐厅里。到达后，他望向菜单——通常各式各样的菜色罗列其上，披萨仍在他脑子里盘桓不去。

“这到底是什么？”Tony研究菜单上的选项：玉米面包和辣椒，玉米浓汤，黑豆蔬菜汤（加很多玉米）和调味爆米花。点餐时没人对此有异议，所以他只好也走上前去。整个点餐过程里他一脸茫然，最后接受了一碗浓汤，一份甜辣椒爆米花，并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。安静的角落那么多——他意识到原因后，几乎失去了胃口。

“所以，”Natasha在对面坐下，猜测到，“也许你是在想玉米。”

“一点点，是的。”

“政府补贴，”Clint在她旁边坐下，解释说，“意味着在避免农产品大量涌入市场时，一些农民可以获得补助，相当多的玉米自去年起仍屯在粮仓里，华盛顿认为在半数农民消失后不该销毁收成，所以局势稍稳后，就开仓放粮了。”

“好解释，农家男孩，”Natasha在Tony机械挖起一勺大杂烩浓汤时偷了一些爆米花，随后说，“上周，大部分燕麦上市了，还好我能忍受玉米。”

洛杉矶火灾不断，农民短缺……Tony困在银河系那头时完全没考虑过这些，相对而言泰坦星上一切都比较简单，“那么，我猜今晚菜单上会有更多的玉米？”

“明天也是，可能这个星期都这样，”Natasha从Tony餐盘里偷了更多的爆米花，最后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调味料，“Clint和我要去北方，加拿大有个失去安全防护的基地，貌似是敌方干的。他们请求支援，你想去踩一波坏蛋吗？”

“这总会帮到她，”Clint补充道，“也会帮到我。”

Tony什么也没说。

最后Natasha将手轻轻放在他身上，“复仇者没法阻止一切的发生，该死的，我们几乎连四处的火灾火都灭不了，但人们看到我们的努力时，就能振作起来。知道你仍然活着，世界也许就能重振旗鼓。”

“要等一下，”Tony考虑片刻，说，“现在我没法处理好任何事。”他绝不想承认这点，只能低头胡乱挖一勺浓汤塞嘴里。

谢天谢地，Natasha没再鼓舞士气，“好吧，也许是个聪明的决定，你需要睡眠，Tony，你现在看起来糟透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在他们转身离去后，Tony朝他们的背影干巴巴地说。

是的，他应该睡会儿。他迷失于重重浓雾之中，感到精疲力尽，无法思考这个崩溃的世界、墙上的照片或是仍在脑子里回响的嘶吼。这不是他回地球后该有的进展。

“妈的！”Tony将托盘滑入墙上的狭槽时突然反应过来。

他已经失去回避噩梦的可靠方法了，更糟的是，那个曾帮他入睡的人也许已成为新的噩梦来源。

Tony真的不想见Christine，但现在他需要一位熟悉大脑且不会问东问西的医生。他叹了口气，给她发了条短信，随后走向医务室。 

“谢谢。”他咕哝着说，接过递来的安眠药，“我只需要睡两小时，无梦的那种。”

Christine 摇了摇头，“我没法保证不做梦，神经功能非常复杂，任何压抑做梦的行为要么无效，要么有害，我可不想成为让Tony Stark昏迷两天的医生。”

他就能将噩梦挡住，Tony闷闷不乐地想。

“我能做的，”她继续说，”要是这听起来合算的话，就是可靠地诱导进入浅睡眠状态，醒来后再运行遗忘机制。所以，是的，你也许会做噩梦，但不会被惊醒。”

“然后我醒来就会遗忘。”Tony接上，“当然，谢谢。嗯……怎么样了？”

“没什么改变。”Christine偏过头去。此刻Tony才意识到，自他进来后Christine一直回避着他的视线。某种程度上，她也许将发生的一切都归咎在他身上，或者至少，她将Stephen遭受的痛苦归咎于他。“如果你想回到正常的睡眠模式，你现在就该吃药。”

Tony了然，现在也完全没有争辩的精力。他举起药瓶，像举起香槟似地朝她干杯，然后转身离开，朝房间走去。走廊上安安静静，到达房间后，他再次转身回望寂静的走廊，两个拐角后是Wanda的房间。他自己的房间总是整整洁洁，即使在他身处危难之中。清洁机器人会费心清理自己的灰尘吗？

“干杯。”他喃喃自语，咽下一剂液体，然后将药瓶扔出去，下落时还踢了一脚，那奎尔（睡前服用的感冒药）对此全无反应。胃里一阵烧灼，他随即意识到离药物麻痹大脑不剩多少时间了，匆匆抛下药瓶，让窗帘拉上，最后滑进被子里。

床垫是几周以来未能感受到的舒适，每样东西都为人体生理设计，朋友随时在对讲机那头，之后他能走出门外而不必担心辐射问题。他回到了应有的位置，回到原有的生活，并准备拯救世界。

棉花开始裹上大脑，然而，Tony只感到了全然的孤独，他讨厌只身一人渐渐睡去，这种感觉很不对劲——旁边的床上没有人……另一半床……那边的床……同样的……（in the next bed... on the other half of the bed... one bed over... same bed...emmmm，这里Tony大概是同时想起了Pepper和Stephen） 

很奇怪，他的大脑正缓缓短路，却仍能朦胧地思考着。两个想法同时并存，像是在互相掐架。药物作用下，最后的思维碎片渐渐滑出指尖，被遗忘于角落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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译者注：此后对Stephen在泰坦星上流落的“spirit”译法全部由“灵魂”更改为“精神”，以适应后续章节orz